御風而行

　　除夕、初一和初二關於過年的日子一過，生活開始輕鬆起來。不少親戚對於莫名其妙多出的兒子（老哥），還真的對小時候的他有印象。嗯……所以老爸老媽說的都是事實囉？啊啊、只能說心情複雜，不過想想，也就算了。

　　「啊、初三了！沒有一堆親戚圍在旁邊問東問西實在是太好了！」老哥伸了伸懶腰，就直接躺倒在沙發上。

　　「初三……我想睡覺，沒人要來的話。」我打了個呵欠，有點累。

　　「呼……」才剛吃完早餐沒多久的季和又坐在椅子上睡著了。

　　「睡著了啊……」我惡趣味的戳了戳他柔嫩的臉頰，他驅趕般地朝我這裡胡亂甩了甩手，又繼續補眠。

　　「哎呀季和怎麼才剛吃飽就又睡著了？小翔、把他抱回房間讓他蓋棉被好好睡！不然會著涼。」老媽啜著咖啡，一大早就對我發號施令。

　　「……喔。」我應了一聲。

　　手繞過他的身體，然後打橫抱起來往房間走去。唔，他真的好輕，到底平常有沒有在吃東西啊真是。

　　輕輕放在屬於他的床鋪，小心地替他蓋上天藍色的被子。接著，我在他的臉頰上印上一吻。

　　闔上房門的前一秒鐘，我瞥見了他露出一抹微笑如天使般的表情。

　　好可愛。

　　「鈴鈴鈴──」我聽見有人按了門鈴。奇怪，照理來說今天開始就不會有人來了啊！那到底是誰……

　　我打開門，望見來人的一瞬間我愣住了──

　　一個和古季和一樣有著偏綠的眼眸的女人，亞麻色的捲髮自然地散在肩上，手上捧著一大束百合花，淡淡地笑著。

　　「……！請、請問您是……？」呆愣了好一會兒，我才回神過來。語氣有些結巴，又覺得她年紀比我大，使用了敬稱。

　　「……你是夏梓翔吧。你好，初次見面。我是季和的媽媽。」季和的──媽媽？！

　　「小翔、怎麼開個門也要那麼久，不要讓客人在外面吹風──啊？」老媽的聲音從我的背後穿越而來，同時目光放到那女人的身上，尾音不自覺上揚。

　　「您好，我是季和的媽媽──艾妃莉亞。」聽起來好像地名──不對，我在想什麼！重點是為什麼古季和的媽媽會過來！

　　「妳好！呃……我是那個米斯以斯（Ｍｒｓ.）……」聽著老媽嘗試要使用她那可悲的破英文，我出聲制止她。

　　「不好意思，我媽的英文不好。中文可以嗎？」我一字一句的慢慢說著，希望可以用中文，因為說實在的我的英文也沒好到哪裡去。

　　「可以。」她點頭。

　　「欸媽，可以用中文啦！啊妳就不要勉強自己用英文說話了。」我聽了也會很難過，真的。

　　「喔……我姓夏，那，請進來坐坐吧？」老媽把那女人請進來。

　　不知道為什麼，我有不太好的預感。

＊

　　我躲在客廳門後，豎耳側聽著。

　　「喔……原來是這樣啊，妳一個女人家也辛苦了。」老媽的聲音。嗯，我想這句話指的是在季和那時我剛認識他時說的：他的父母離婚了。

　　「不會。我就是怕季和會缺乏父愛的情況下長大，所以才拜託您的。」猜得沒錯，應該就是季和媽媽的聲音了

　　「是嗎……所以妳現在來是……？」

　　「是。現在我已經有了足以養育他的時間及金錢，所以我希望──把季和帶回去英國。」

　　這句話就像原子彈一樣地在我內心中炸開。

　　什麼……？她說什麼？

　　「帶回去？」

　　「沒錯。我認為我已經錯失了他童年與青少年時期的親情陪伴，至少……至少在他成年前的這一、兩年，能夠陪伴著他。」那雙眼眸，直直地盯著老媽，眼裡透著不可抗拒的光芒。

　　「不可以！」這句話，不是老媽，而是我說的。

　　「小翔……？」

　　「不准妳把他從我的身邊帶走！怎麼可以因為妳那時的抉擇，在深深影響到了我們家後，又要自作主張的帶他離開！」我握緊拳頭。

　　「……他本來，就不是你們正式領養的。」季和媽的語氣冷淡了下來，言語內包含著利劍。

　　「妳……！」

　　「所以我當然有權利，把他帶回我的身邊。更何況，我有支付金錢給你的母親，相信她是最清楚這點的人。」

　　「……季和不一定會答應跟妳回去。」我咬牙道。

　　「你說呢？我身為他多年不見的母親，依照我對季和的認知，比起你……他更想要的是我的母愛。」靠，多久前的認知啊！我就是不知道季和他對母愛有多麼飢渴啦！

　　「你們到底在講什麼……一個字也聽不懂。買個蛋糕回來就變成這樣。」些微低沉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，我轉頭，驚呼。

　　「老哥！」

　　「唷！我剛去商業區買蛋糕回來。一起吃，對吧？」老哥輕晃著手上的蛋糕盒。

　　「臉色不要都像吃到青椒跟胡蘿蔔一樣的臉嘛！真是的，就好好坐下談談啊！」老哥，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不喜歡胡蘿蔔跟青椒的。

　　季和媽的臉色逐漸和緩，就連臉色開始難看的老媽也冷靜的喝了口水，見狀，我那激動的心情慢慢穩定下來。

　　「老弟，去叫季和吧。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，輕聲道。

　　我看向他。

　　「……嗯。」

　　接著季和來了，他的反應比我還激烈，當場落淚。然後撲向他的媽媽，在她的懷中露出微笑。

　　有眼睛的都知道季和的選擇會是什麼。

　　所以我也沒再說話，他的選擇，我不好說什麼。

　　我只是細嚼著那在我嘴中已毫無味道的巧克力蛋糕。慢慢的思緒回到了最初，然後歸於沉寂。

　　季和興奮的用英語跟他的媽媽聊著天，老媽看見他們在笑，也只是附和般的笑幾聲。我卻完全笑不出來，想要靠著我那記性不好的腦袋去拼湊那對我來說已過於久遠的回憶。

　　老哥拍了拍我的頭，給了一抹微笑。

　　我愣了愣，把巧克力蛋糕吞個一乾二淨。

＊

　　晚上的時候季和的媽媽就笑容滿面地離開，看的出來心情頗好。

　　洗完澡，我想我也該睡了。

　　「梓翔……」季和拉住我Ｔ恤的一角，囁嚅的開口。

　　「沒關係的，季和。你想去，就去吧！我會……等你。」我揉著他的髮微笑，就像當初時見面一樣。

　　「……對不起。」不用說對不起的啊，季和。

　　但我很快就知道他之所以說對不起的真正原因。

　　「其實我媽媽她……每個月會固定寄封信給我，要回去英國這件事之前她就說過了。」我聽了瞪大眼。

　　「但是這件事我也是前兩個月她跟我說的，就在我還在考慮要不要跟你說的時候就……抱歉，我也不知道會那麼快。」他遞給我一封信，上面有著流線優美的書寫體和濃濃的百合花香。

　　頓時我懂了。

　　之所以季和身上會有花香，原因就是，他母親每個月的信。

　　我想哭、又想笑。

　　可悲的是那想哭的自己還在期待季和會因為我自己而留下。

　　早就決定好了。我卻……啊啊、真是的，想什麼啊我，真是笨蛋。

　　我點了點頭，然後輕輕擁住了這個我曾經發誓要永遠和他在一起的人。

　　但是我現在卻沒什麼把握能實現了。